第3章

「姜妙。」他好像很少叫我名字,可每一次叫時,聲音都溫柔得能滴出水來,「你不願意,我們就不繼續了。」


「可你別哭。」


停頓了很久,他好像終於下定決心一般,在我耳畔認真道:「我喜歡你。」


我並非怯懦的,無能的。


隻是偏偏執拗又脆弱。


很久之前,席淵敲開了我的心門。


他擅長玩弄手段,故意用零星的溫暖把我的心勾過去,讓我恍惚間錯覺那就是愛。


可整整六年。


他甚至沒有對我說過一次喜歡。


連演戲都沒有過。


我這一生,聽過的唯一一句喜歡,來自鍾以年。


我和鍾以年,到底沒能繼續下去。


到最後,困意襲來,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。


朦朧中,感覺到鍾以年小心翼翼地擦幹淨我臉上的淚痕,抱我去洗了澡,又替我換上睡衣,把我放在床上。


關燈前,他俯下身,在我臉頰輕輕落下一個吻:「晚安。」


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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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跟鍾以年提出,想去鍾衡的公司上班。


原本我的計劃,是借著喝醉跟鍾以年撒撒嬌,再提出這個請求。


我甚至連借口和臺詞都想好了,但一個字也沒用上。


鍾以年什麼也沒問,隻是乖順地點頭:「好,先吃早飯,吃完我帶你過去。」


他把黃澄澄的煎蛋推到我面前,又耐心地往烤好的面包片上塗花生醬。


做這一切時,鍾以年微微抿著嘴唇,眼神認真,看上去格外令人心動。


我下意識又想起昨晚,他在我耳邊萬分認真說出來的那句「我喜歡你」。


哪怕隻是在我傷心時的安撫,並非真心實意,卻也已經彌足珍貴。


吃過早餐,他下樓開車,我這才發現之前那輛蘭博基尼不見了。


他開的,是一輛價格十分親民的代步車。


在我的詢問之下,鍾以年可憐兮兮地開口:


「姐姐,傳聞隻是傳聞,這輛車才是我的。而且我叔叔一點也不寵我,他對我很嚴格的。」


「傳聞中還說你愛買名畫……」


「那都是我自己畫的。」


「……之前那輛蘭博基尼?」


鍾以年更委屈了:「2000 一天租的。」


「……」


一直到車開到鍾衡公司樓下,我也沒能從傳聞與現實的衝擊裡緩過神來。


鍾以年倒是很鎮定。


他很自然地扣住我的手腕,帶著我輕車熟路地乘電梯上了十九樓,說要見鍾衡。


秘書禮貌地說:「您稍等片刻,鍾總正和客戶在會議室裡。」


說話間,她身後會議室的大門正巧就打開了。


笑容淡淡的鍾衡率先走出來,身後跟著兩個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。


席淵。


看到他的那一瞬間,被刻意隱藏的記憶又一次卷土重來。


我整個人僵在原地,連指尖也一片冰涼。


鍾以年似乎察覺到我的情緒。


他忽然往前跨了半步,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我身前。


席淵的目光落在我與鍾以年交握的手上,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難看起來。


一片靜默中,鍾衡先一步開口:「小年怎麼來了?」


他泰然自若地看著我和鍾以年,似乎完全沒看到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。


「叔叔,我有點事情找您。」


鍾以年眼神流轉,落在後面的席淵臉上時,忽然挑了下眉毛,眼睛裡也蒙了一層冰寒:


「席總要是沒事的話,就離開吧。」


這話說得很不客氣。


我這才意識到,鍾以年在我面前撒嬌賣乖太久了,令我忘記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。


站在席淵身邊,與他合伙開公司的孟辛,很識時務地去拉他:「席淵,我們先走……」


他仿佛沒聽見,隻是死死盯著我:「姜妙。」


聲音有些澀然。


我是該緊張的,或者像從前每一次見到他時那樣,心動又心痛——可什麼都沒有。


鍾以年緊緊握著我的手,那一點溫暖從指尖一路輸送到四肢。


他小聲說:「姜妙,你別怕,現在我在這兒。」


我忽然就冷靜下來:「哥哥,好久不見。」


席淵眼底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,他張了張嘴,到底是沒再說什麼。


孟辛趁機歉意地笑了笑,把他拉走了。


我跟著鍾以年進了鍾衡的辦公室,見他一臉認真地跟鍾衡推薦我,大肆誇贊我的工作能力。


少年好聽的音色響在耳畔,卻空落落的沒有回應。


我對上鍾衡犀利探究的目光,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麼。


那場酒局,是我和鍾以年第一次見面,卻並不是和鍾衡的第一次。


為了拿下他這筆巨額合同,席淵已經和鍾衡公司這邊接觸了兩個月。


而這兩個月裡,我對席淵有多舔狗,多無條件順從,哪怕隻是陌生人,鍾衡也能從零星的片段中窺見幾分。


現在鍾以年忽然跟他提出,要我來他的公司工作,恐怕他第一反應,就是我為了幫助席淵才來的。


想到這裡,我按了按鍾以年的手,在他停聲後立即開口:


「鍾總,與我哥哥公司的合作,希望您可以再考慮一下——他們的方案,其實並不是最優解。」


鍾衡終於詫異地挑了挑眉,示意我繼續往下說。


席淵他們拿出的方案,有一大半都來自於我的設計。


我知道優點和賣點在哪裡,知道最大的缺陷是什麼,也知道,應該怎麼改進。


第二期方案我已經做了一大半,隻是還沒來得及給席淵看,那些卑微戀慕,和它們所帶來的附加利益,就被席淵親手斬斷。


在我挑著第二期方案中最大的幾個改進點說完之後,鍾衡沉吟片刻,笑了起來:


「姜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,就來我們公司新成立的廣告部門做項目吧?」


……


我和鍾以年從鍾衡的公司離開時,已近黃昏。


為了表示對鍾以年的謝意,我提出請他吃飯。


「跟我沒關系,都是姐姐自己的工作能力強。」鍾以年在紅燈前踩下剎車,「不過,為了慶祝姐姐終於擺脫垃圾,還是我請你吃飯吧。」


他說到「垃圾」兩個字的時候,特地咬重了字眼,語氣裡帶了一絲天生的桀骜,卻又用眼角餘光偷偷瞥我,像是害怕我生氣。


但我隻覺得他好可愛。


我笑笑,從包裡翻出手機,開始選餐廳:「好啊,你想吃什麼?」


鍾以年歡呼一聲:「都行,姐姐決定!」


最後我選了一家淮揚菜。


私房小館,裝潢雅致,價格也不便宜。


席淵待我唯一不薄的地方,大概就是給我開了高出市場價格一倍的工資。所以在他那裡工作兩年,我倒是存下一筆不少的錢。


請鍾以年在這種地方吃一頓飯,還是不成問題。


我和鍾以年穿過燈光暖黃的小橋流水,剛在桌前坐下,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柔柔的嗓音:「妙妙。」


我僵了僵身子,轉過頭去,正對上席淵晦暗不明的眼神,和伏月一貫溫柔似水的目光。


她的眼神從我身上掠過,落在鍾以年身上,神情忽然暗了一下。


片刻後,又重新笑起來:「交男朋友了?過來一起坐吧。」


6


「不要。」


不等我開口,鍾以年已經果斷拒絕:「我是和姜妙過來約會的,不希望有外人打擾。」


他的直白讓伏月瞬間噎住,她有些難堪地扯了下唇角,溫柔可親的笑險些裝不下去:


「……妙妙,你這個小男朋友,還真是挺耿直的。」


我知道,她其實更想說,鍾以年沒禮貌沒家教。


畢竟從前,席淵不在場的時候,她就是這麼說我的。


「妙妙,就算你本來應該是席家人,但畢竟是養在外面的。」


那時我全部心思都在席淵身上,她故意支使著他做這做那,又在席淵出門幫她買奶茶後第一時間教育我:「女孩子家家,還是要有點自尊,懂點規矩。」


我望著她,回以更溫柔包容的笑:


「小年他才十八歲,如果有什麼冒犯到伏月姐的地方,我替他跟你道歉。」


鍾以年也很配合,在我身後黏黏糊糊地叫了一聲:「姐姐。」


席淵忽然站起身,一言不發地走過來,扯著我的手腕就往旁邊拽。


鍾以年用力去甩他的手:「你放開姜妙!」


他轉頭看著鍾以年,微微緩和了語氣:「小鍾少,我跟我妹妹說兩句話。」


我嗤笑了一聲,他握著我手腕的力氣立刻加大了些。


鍾以年眼神轉冷,擋在我面前不肯走。


我想了想,柔聲安撫他:「你先去點菜,我馬上就回來。」


「……姐姐。」


他湿漉漉的眼睛望著我,被燈光一照,像隻可憐兮兮的大狗。


「記得幫我點一份藍莓米糕和松鼠桂魚,乖。」


鍾以年終於妥協了:「有事給我打電話。」


他坐回原位,而我被席淵一路拽到一間沒人的包廂。


他把我推進去,反手鎖上房門。


燈光一暗一明,我下意識閉了眼睛,接著便聽見席淵沉冷的聲音:


「你不是和鍾衡……怎麼會又跟鍾以年攪到一起去?」


我笑起來:「我是在跟鍾以年談戀愛啊——席淵,我跟誰好,交了哪個男朋友,你也要管嗎?」


席淵咬著牙,目光落在我粉紫色的頭發,和吊帶露出的大片赤裸皮膚上:「姜妙,你有沒有廉恥心?」


「席淵,有廉恥心的人不會為了一筆合同,把自己的妹妹送到客戶床上去。」


我望著他笑,眼底堆積一層又一層縹緲的霧氣:


「鍾衡是不是沒有再聯系過你?哥哥,你和伏月的婚禮還是再推遲吧。」


打開反鎖的門,我從席淵身邊擦肩而過。


他伸出手,似乎想抓住我的裙擺,可最後還是頹然垂落下去,隻有聲音清晰地傳入我耳中:「我和伏月取消了訂婚。」


我沒有回頭,連步履都沒頓一下。


那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呢?


這些年來,他與伏月分分合合太多次。我一直追著席淵的步伐,也把伏月的想法看得清清楚楚。


席淵是她目前能選擇的最優解,但她也並不是真的甘於現狀。


隻要有足夠大的機會,她就會隨時拋下席淵,往更高的地方走。


所以……我大概還可以從伏月那裡下手。


等我重新回到位置上,菜已經上好了。


鍾以年原本在把玩手裡的一個盒子,見我過來,慌亂地往旁邊一推。


我隻當沒看到,坐下來拿起筷子:「吃飯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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