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隨後,走到堂中央扶起玉蓮,「妹妹快別跪了。唉,你也是個命苦的。你放心,我何曾是那容不得人的,今日我便替大人納了你,再尋個日子正式操辦一番,風風光光迎你做側室。」


玉蓮喜極而泣:「謝夫人。」


見了此景,謝老太太總算有了幾分滿ŧů⁼意。


10


晚間謝祁安回來的時候,府中炸了鍋。


「我何時與她私定終身了?」


那玉蓮悽悽楚楚地走出來:「大人怎麼忘了,兩月前,醉月樓裡,你我把酒言歡,月下定情……」


謝祁安定睛一瞧,當即愣住。


眼前人的相貌,與當朝太後足足有七分相似。


他怔了半晌,忽而反應過來,看向我:「子魚,我警告過你,安分一些的。」


我故作不知:「夫君在說什麼呢?這是祖母做主要納進來的,長者賜,不可辭。」


玉蓮也上來拱火:「大人果然不記得我了,都說風月場上的男子薄情,卻不想,世人眼中霽月清風的謝大人也是如此,是奴家命不好……」


她抬起帕子開始抹眼淚,楚楚可人。


謝祁安避瘟神一樣躲開:「那晚同僚宴請,我喝得爛醉如泥,根本不省人事,如何與你定情?」


正是因為不省人事,才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啊。


我上前勸道:「夫君就不要生氣了,收了玉蓮,往後你就不必睹畫思人了,正好成全了你一片深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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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被懟得無話可說,瞧了我片刻後,不怒反笑:


「殷子魚,你長本事了,我倒是要看看,你能鬧出什麼幺蛾子來。」


說罷,拂袖離去。


待人走遠後,玉蓮收了眼淚,撲哧一聲笑了出來:「夫人,奴家演得如何?」


我刮了刮她的鼻子:「不錯,有賞!」


不愧是花了我百兩重金請來的人,這錢花得值!


11


玉蓮的納妾禮,我大操大辦,請了一眾命婦貴女前來觀禮。


當著賓客的面,我讓她出來拜見諸位夫人。


所有人在看清她的容貌後,都倒吸了一口涼氣,卻又面面相覷,不敢說話。


但凡見過太後真容的人,都不免暗自猜測。


而這,正是我想要的效果。


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,隻要有了合適的契機,就會生根發芽,瘋狂蔓延。


此後,我時不時帶玉蓮出門。


今日侯門賞花宴,明日將軍府壽辰,後日寺裡上香。


不出月餘,京中所有女眷都知曉了,謝首輔的內宅裡,有一位神似太後的妾室。


12


一月之後,京兆府衙的公文裡,夾帶了一本活色生香的小冊子。


名為《風流太後俏首輔》。


那年輕的府尹又驚又羞,被同僚們好一通嘲諷。


而當日,御史臺那群老臣遞上的折子裡,竟也出現了這樣的畫兒。


老學究們怒砸砚臺,痛斥下屬不務正業,竟將這樣的腌臜之物帶進來。


可細細觀摩之後,卻發現這上頭的人,不是正是當今太後與謝大人嗎。


再聯想京中女眷盛傳的美妾類太後一事,不由得沉痛高呼:「傷風敗俗,有違倫常啊!」


13


彈劾謝祁安的折子一道又一道地遞到了御前。


此時,我在立政殿裡,陪著褚元佑投壺。


「做得不錯,果然沒讓朕失望。」


此事,我做了前面一半,後頭的一半,是褚元佑所為。


畢竟我可沒能力把那些畫冊塞滿群臣的公文和奏折。


當日我猜得沒錯,這位小皇帝隻是裝得像孩童,實則心機之深,並不亞於謝祁安。


要想獲得他的信任,就得證明自身的價值。


像宮宴告密那樣的冒失之舉,絕不能有第二次。


我費盡心思謀劃這一切,如今也算有所成效。


眼下朝中謝祁安攬權日盛,太後更是有意把手伸到前朝,代天子攝政。


出了此次風波,群臣哗然,紛紛上奏反對太後幹政。


所以,太後啊,得消停一陣子了。


見褚元佑心情大好,我遂而開口:「那子魚可否向陛下討一個恩典?」


「你幫了朕的大忙,自該封賞,盡管說便是。」


「子魚想請旨,與謝首輔和離。」


終於走出這一步了。


我在這世間孑然一身,沒有母家撐腰,沒有夫家庇護。


唯有靠著不算聰明的頭腦,為自己尋求一線生機。


這一世,我想了斷前世恩怨,也想平平安安長長久久地活下去。


而未等他回應,謝祁安的聲音已經悠悠傳入殿中:


「夫人糊塗了,你我的家事,怎能勞煩陛下?」


14


抬眼,見謝祁安走入大殿,雲淡風輕地揖禮。


「陛下,三位閣老已在前殿等候多時。」


這是來催促皇帝去議事的。


我求到一半的聖旨,就這樣被打斷了。


他這是,不願意放過我。


褚元佑見了來人,不耐地扔下投壺的木矢:「那群老家伙真煩,朕還沒玩夠呢……」


他嘟囔著,不情不願地離開。


走到門口時,又回頭望著我,雙眼透著少年獨有的慧黠和意氣:


「放心,朕說過的話作數。」


不知是否是錯覺,此刻,我覺得這一句允諾,重似千金。


15


走出立政殿的時候,謝祁安喚住了我。


「從玉蓮入府到出現在御史臺的畫冊,都是你一手安排?」


「是。」


反正快要和離了,沒什麼好瞞的。


他靜默了片刻,忽而笑了起來:「是我小瞧你了,原以為你翻不出什麼風浪來。」


「夫人的謀略,倒是叫人刮目相看。」


沒有惱怒,眼中反而露出了幾分激賞。


我想起了前世裡,他好像從來不曾正眼瞧過我,偶爾的目光掠過,也是淡漠而漫不經心。


想來那時,在他眼中,我隻是一個怯懦無知的內宅婦人。


他從來都是輕視我的。


神思飄忽間,他已經走到了跟前。


「可你還是忘了,我與你說過的,那小子自身難保,做不了你的靠山。」


見我不明所以,他解釋道,「今日三位閣老前來,是為韃靼侵邊一事,眼看就要入冬,戍邊的將士缺衣少食,陛下的國庫,撥不出半Ṫű̂⁷分銀兩。一個無兵可調無錢可使的傀儡,放眼朝野,沒有人會拿他當回事。你投靠他,不過是竹籃打水。」


原來小皇帝這麼窮啊。


前世裡,我雖身處內宅,卻也知道在褚元佑的治下,曾是有一段盛世的。


若非謝祁安謀反篡位,他也許會是一位青史留名的明君。


如今看來,他是真的處處掣肘。


我不由陷入了沉思。


卻聽那人又道:「子魚,你現在跟我回去,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。」


我緩過神來,迎上他的目光:「你現在還覺得我軟弱可欺,甘願做你府中的擺設嗎?」


「還是你覺得,事情已經鬧成這樣,太後會放過我?」


正說話的時候,長樂宮的內監來了,太後傳召。


我挑眉:「看,這不是來了?」


他不以為意:「玉嫻心善,不會為難你。」


玉嫻是太後的閨名。


心善嗎?前世她要你殺我的時候,可不見絲毫心善。


末了,他說:「你盡管去,我會在府中等你回來。」


而我沒有回頭。


16


長樂宮裡點了波斯進貢的龍腦香,地上鋪的是宣城紅線毯。


主殿裡,炭爐燒得正旺,溫暖如春。


而外殿的大門敞開著,涼風飕飕地灌入領子裡,寒意透骨。


我已經在外殿跪了半個時辰。


太後靠在軟榻上休憩,並沒有讓我起來的意思。


宮人們心照不宣。


後宮這樣磋磨人的手段並不少見。


到了天色將暗下的時候,有嬤嬤上前去低聲說了些什麼。


那年輕的太後終於想起我來,打了個哈欠,傳我進去。


「早聽祁安說過,他有一位賢淑的夫人,今日可算是見著了。」


她笑意盈盈,提到祁安兩字時,眼波流轉,曖昧無邊。


隨後,有嬤嬤過來,奉上一碗湯羹。


「太後恩賞燕窩一盞,請夫人享用。」


血色的羹裡泛著藍光,一陣一陣的熱氣更像是催命符。


這是終於坐不住了嗎?


見我半晌沒反應,那嬤嬤冷笑道:「夫人,太後賞賜,不可不受啊。」


我站起身,接過玉碗,把一整碗的燕窩都灌入了嬤嬤口中,幹淨又利索!


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,嗆咳著大口大口地嘔吐,連滾帶爬地跑到太後跟前:「求娘娘賜解藥,奴婢不想死啊……」


果然有毒。


太後又驚又怒,一腳踢開她,拍著桌案站起身:「好你個賤人,如此不識抬舉,糟踐哀家的賞賜。」


「來人,賜杖刑!」


宮人應聲上前來抓我的時候,忽聽得殿外一道清朗的聲音:「母後!」


回首,褚元佑正立在門口。


17


「何事讓母後發這樣大的脾氣?」


他沒有看我,徑直朝太後走去,還是那副稚氣的孩童模樣。


太後換了副面孔,目色慈和:「這個賤人衝撞了哀家,不過是給她一些教訓罷了。」


褚元佑隨意掃了我一眼:「既如此,那就拖下去打死吧。」


未等太後有所回應,他便揮手命兩個內侍前來架住我,拖出了大殿。


18


入夜後,寢宮裡暖意融融。


褚元佑屏退了左右後,在我身側坐了下來。


「朕已經命人把你的屍體送回謝府了。過了今夜,世上沒有殷氏夫人,隻有朕的殷美人。」


我點頭:「謝過陛下。」


利用太後的手將殷子魚從世上抹去,再成為他名義上的妃嫔,這在我與他的謀劃之中。


畢竟啊,他裝愚弄痴這樣久了。


昏君的Ṱů₇身後,總要有一個妖妃興風作浪的。


「答應幫你擺脫謝祁安,朕做到了。」


「隻是往後在這宮中的兇險,不會比內宅少,你可想好了?」


燭光輕曳,映著年輕帝王英朗的眉目。


此時的他神色極是認真,不復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模樣。


溫柔的夜色裡,我展眉而笑:「臣妾願意。」


19


太後的消息最是靈通,不出三日便找上了門。


此時的褚元佑,正在書案前批閱奏折,而我在一旁紅袖添香。


「早聽聞皇兒新納了個美人,怎麼也不叫哀家瞧瞧?」


在見到我的模樣時,她一時愣住。


「殷子魚?皇兒你怎能如此荒唐?」


褚元佑雲淡風輕:「母後在說什麼呢?殷氏子魚早已被朕下令賜死,這是朕新納的殷美人。」


我溫柔地上前行禮:「兒臣拜見母後。」


情敵變兒媳。


她臉色發綠,差點沒喘過氣來:「反了!反了!」


20


褚元佑下朝後,來與我一同用膳。


這些時日,他做足了這金屋藏嬌獨寵一人的戲碼。


隻是相比太後的奢靡,他的膳食十分簡單。


兩碗清粥,三碟小菜,再配兩個鹹鴨蛋。


這吃得還不如尋常百姓家。


我忽然想起那日謝祁安的話。


看來國庫空虛,皇帝無錢可使是真的。


「想什麼呢?這麼入神?」


見我不動筷,他不由問道。


我突然抬頭,鄭重地看著他:「陛下,您是不是真的很窮?」


「咳……」他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,「這飯菜是清苦了些,你要是吃不慣,朕讓膳房給你做個雞腿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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