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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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怪道外頭的人都戲稱他為“闲親王”,半點敬畏都無。


  他這樣高的輩分和資歷,哪怕太後和當今陛下見了都要禮讓三分,可惜竟隻知明哲保身,全然沒有一點擔當……


  雖然有點好氣,但賢親王這趟來也間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:


  隻要事後別連累我,隨你們折騰去吧,老子不管了。


  開封府上下倒是松了口氣。


  秋日,主豐收,主肅殺。


  小黃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,任憑開封府和高老六的人明察暗訪,都沒有一絲音訊。


  肅親王馭下極嚴,王府裡的人被審了四五日,愣是一點兒大事的苗頭沒漏。


  倒是有幾個丫鬟膽子小,哭哭啼啼地說曾有幾個小姐妹無故失蹤。


  “管事的說是她們的差事做得好,家人也心疼,主子開恩,已經免了贖身銀子放出去了。”一個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抹著眼淚道,“可後來我得了假回家探親,去找她來著,家裡都空了。問鄰居,也隻說是搬走了。”


  可若搬走,怎麼大件家具還在?值不少銀子呢!


  若去新家換新的,老大一筆開銷。


  她問遍了周圍一圈兒鄰居,誰也說不準到底是哪天搬的,搬到哪裡去了。


  “住得好好的,誰會忽然搬家呢?”她說,“都是十幾、幾十年的老街坊,便是要走,誰還不打個招呼?”


  從那之後,小姑娘就暗中留了心眼兒。


  大約是去年吧,又有一個認識的小姐妹突然不做了,管事的也是一樣的說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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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小姑娘就像上回那樣,也趁放假去小姐妹家看,還是沒人。


  一回這樣還能說是巧合,可兩回三回回回如此,傻子也知道有貓膩了。


  小姑娘說到最後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一群大男人都哄不住,隻好又找了馬冰來。


  馬冰安慰許久,待她心情稍微平復了,才追問道:“你可還記得那兩個姑娘姓甚名誰,家住哪裡?大約長得什麼模樣?”


  小姑娘抽噎著,突然跪下給她磕頭。


  “姐姐,您救救我吧,我不想跟她們那樣突然不見了,我,您買了我吧,我不想再回王府了!”


  都說能被選到王府裡做事,是她們這種人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,可就算有福氣,也得有命在呀!


  她曾跟家裡人提過贖身的事,可爹娘都不同意。


  王府給月銀多大方呀!


  況且家裡的姑娘在王府做事,左鄰右舍誰不高看一眼?


  萬一日後撞了大運被主子看上,收了房,豈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啦!


  挨了兩頓打之後,她就再也沒敢跟家人提過贖身的事。


  馬冰忙把她拉起來,對謝鈺等人使了個眼色,先把小姑娘帶到自己屋子裡。


  又親自燒了熱水與她洗臉,煮了熱乎乎的紅糖姜茶。


  見小姑娘在牢裡關了幾天,衣裳頭發都餿了,又要了熱水,取了幹淨的換洗衣裳。


  “快別哭了,有什麼事,先洗一洗,填飽了肚子再說,好不好?”


  話音未落,小姑娘的肚子就咕咕叫起來。


  宋推官審案時六親不認,不分男女一般對待,永遠不會給人吃飽。


  小姑娘年紀不大,還在長身體呢,早就餓得不行,剛才又哭了一場,情緒激動之下,頓覺前胸貼後背。


  她忙捂住肚子,既臊且怕,“我,奴婢,奴婢不用的……”


  馬冰不由分說把她拉過來,先用熱手巾給她擦了臉,一邊擦一邊說:“我可不是什麼王府的人,別奴婢長奴婢短的。你就叫我,叫我馬姐姐吧。對了,你叫什麼?”


  是個機靈的姑娘。


  若換做旁人,隻怕聽過就算了,誰還會一記兩三年,巴巴兒跑到對方家中看,又去向那麼多鄰居求證呢?


  小姑娘呆呆地看著她,喃喃道,“奴……”


  她想起來對方說不喜歡,忙改口道:“我叫招娣。”


  毛巾又厚又軟,熱乎乎的水汽將她臉上的毛孔都燻開了。


  燻得眼睛疼。


  招娣?


  這叫什麼名字!


  馬冰用力蹙起眉頭,“你家中姐妹很多?”


  招娣懵懵懂懂地點頭,“我是老六,下面還有七妹、八妹和一個弟弟。”


  果然是這樣。


  馬冰嘆了口氣,看著哪怕擦幹淨也很幹瘦的小臉兒,有點心疼。


  “去洗澡吧,小廚房裡蒸著熱乎乎的蜂蜜南瓜糕呢,等你洗完了,我拿給你吃好不好?”


  招娣本能地想要回絕,可內心深處又無比渴望這樣的溫暖,猶豫了下,蚊子哼哼似的道了謝,抱著衣服去了。


  她一步三回頭,生怕自己一進去,馬冰就會像那些小姐妹似的,原地消失了。


  “去吧。”馬冰衝她笑笑,“我就在這兒,哪都不去。”


第132章 消失


  考慮到招娣說的情況,接下來的審問中,宋推官等人便將重點放在肅親王府僕從失蹤上。


  這一問,還真有了點新發現。


  繼招娣之後,又陸續有幾個丫頭小廝說似乎是有人突然就不做了。


  但因王府甚大,大小主子又多,時常要調動、輪換人手,他們並未太過在意。大部分發現時,都已經過去許久。


  “既然你們都說肅親王那麼好,突然有人不做,你們就不覺得奇怪?”宋推官問。


  眾丫頭小廝都茫然。


  奇怪嗎?


  好像是有點兒。


  但……那又怎麼樣?


  有人大著膽子說:“這,這也不幹我們的事啊……”


  有了起頭的,其餘人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,紛紛附和起來。


  宋推官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,就見一雙雙眼睛極盡空洞茫然,面上全是無措和惶恐……


  麻木。


  這麼一比,剛才那主動開口的小丫頭還真是不一般。


  她眼睛裡有光。


  就這麼審到晚上,一無所獲。


  但宋推官也敏銳地發現,有幾個管事的神色遠不如剛抓進來時堅毅了。


  宰相門前七品官,身為肅親王府的管事,他們在府裡是奴才,出去了卻是各路人馬競相巴結的主子。


  每次辦什麼差事,回扣、貪墨、孝敬,誰不暗中賺個千八百兩?


  但凡在王府做上幾年,人人家裡都是亭臺樓閣、奴僕成群,簡直比一般富貴人家還要富貴。


  而富貴久了,他們難免也跟著嬌嫩起來,如何受得了牢獄之苦?


  有死忠的,自然就有不忠的。


  “給老子盯死了那幾個,招呼兄弟們有什麼招兒都使出來,但身上別見傷。”


  眾衙役就都嘿嘿怪笑起來,“大人,這豈不正是兄弟們的長項?”


  “好小子!”宋推官笑罵一回,這才出了門。


  阿德在外面等著了,“大人,我們大人說請您去藥園議事。”


  “哦,是那個小丫頭說了什麼?”宋推官問。


  阿德笑道:“大約是吧。”


  宋推官一擺手,“那就去!隻是又擾了兩位大夫休息。”


  自從馬冰來了之後,曾經眾人避之不及的藥園著實熱鬧起來,光正經案子都議了幾回,宋推官過去,也算熟門熟路了。


  中間路過大廚房,宋推官腳步一頓,往裡面扎了一頭,出來時,手裡就提了隻滾燙的燒雞。


  “快到飯點了,總不好空手登門。”


  阿德心道,您這借花獻佛也忒現成。


  宋推官到時,發現謝鈺和塗爻已經到了。


  原本隻要不出命案,塗爻不必過問,但此番涉及到親王,他還是決定全程跟。


  屋檐下大鍋裡滾著半頭豬,王衡的兩個徒弟正蹲在牆角剝蒜。


  燒豬蘸蒜泥吃,香著呢!


  桌上放著一大盤切好的豬油南瓜發糕,金燦燦亮晶晶,裡面加了蜂蜜,隔著老遠就能聞到淡淡的甜。


  忙活一日,宋推官也餓了,抓了一塊來吃。


  見人到齊,馬冰才說起來。


  “招……”她頓了頓,改口道,“那個小姑娘說,她確定忽然失蹤的小姐妹一共有兩人,第一個在大約三年前,叫徐桂芝,小河村人。第二個在去年,叫張三女,白沙村人。”


  謝鈺已經拿出附近地圖,眾人都湊過去看。


  “都是有些偏遠的小村落啊。”宋推官吃得滿口流油,一張嘴就是濃鬱的香氣。


  豬油蜂蜜加南瓜,絕了!


  馬冰點頭,“這個提供線索的小姑娘就住在小河村隔壁的另一個村子,據說當年是王府的管事去下頭採買小丫頭,她爹娘就把她賣了。去到王府後,小孩兒難免不安,得知徐桂芝跟自己家隻有一村之隔,兩人迅速熟絡起來。”


  謝鈺覺得有哪裡怪怪的。


  “採買丫頭這種小事,需要管事去麼?”


  在王府中能被稱為管事的,下頭必然管著一個大攤子,去各村買人這種瑣碎的事,其實並不需要他們親自經手。


  即便上心,也不過買了人之後,管事的再最後查一遍。


  眾人都點頭。


  馬冰說:“確實有點怪,因為據這個小姑娘說,王府來的人挑人的時候非常苛刻,皮肉、牙口都要細細看過……”


  眾人聽了都皺眉。


  這已經不像買丫頭,而是採買牲口,或是……瘦馬了。


  那邊抱著盆吃南瓜發糕的莊鵬聽得頭暈,“馬大夫,您這滿口姑娘的,我現在都分不清到底是哪個姑娘了,咱說名字唄?”


  光這案子裡就仨姑娘呢!


  馬冰猶豫了下,有些不情願且無奈地看了眼屋裡,“她叫……招娣。”


  才剛小姑娘洗了澡,換了衣裳,又吃了東西,哭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腦倒了個幹淨,然後就求自己買她。


  “姐姐,您買了我吧,我什麼活兒都能做,別讓我再回王府了!”


  她不想什麼時候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。


  哭了半日,小姑娘就哭睡著了。


  招娣,這個名字馬冰實在厭惡,隻覺得光從自己嘴裡說出來都是一種侮辱。


  哪怕叫六丫呢,至少她是個獨立的人,而不是一對夫婦為了生兒子換來的第六次失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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