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寧採臣緊張地追問:“那你離開之後又回來是為何?”


薛茗實話實說:“此地異常古怪,不管我走出多遠,隻要一閉眼就會回到這裡,根本無法離開。”


寧採臣聽後便面如土色,雙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,兩個小廝趕忙一左一右去攙扶他。


“去,給我拿壺酒來。”寧採臣顫顫巍巍道。


“都這個時候了還喝呢?賢兄不害怕嗎?”


寧採臣窩窩囊囊道:“不怕賢弟笑話,我這腿抖得厲害,喝兩口就壯壯膽子先。”


“放心,白日裡那些鬼是出不來的,且前幾夜你都安然無恙地度過了,想來是身上正氣陽剛,那些小鬼不敢靠近你。”薛茗拍了拍他的肩膀,寬慰了兩句,隨後引出下文,“我這肚子都要餓癟了,賢兄還有吃的嗎?”


“有有有。”寧採臣轉頭招呼小廝,“備些吃食來。”


薛茗的雙腿幾乎等於廢的,勞煩了秋生打了水來洗漱,坐在檐下一邊曬太陽一邊吃東西。寧採臣與她坐在一起,這會兒也不嫌太陽曬了,喝著酒與她闲聊,“賢弟是見過這廟中的鬼了?都是什麼模樣?”


薛茗正在啃一個滷雞腿,爪子和嘴巴都糊得油膩膩的,經太陽一照反射著油光。她道:“美得跟天仙一樣,一看就不是凡人,但你千萬不可掉以輕心,一旦她們用美□□惑你,那就說明你離黃泉路不遠了。”


寧採臣詫異地問:“那你是如何在她們手中全身而退的?”


薛茗想了想,覺得這時候不能打腫臉充胖子,就道:“我逃得快啊,所以我這腿都快跑廢了。”


寧採臣朝她的腿上看了一眼,像是這時候才發現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古怪,疑惑地問:“你這衣裳瞧著不合身啊,大了這麼多,不像是你的。”


薛茗隨口瞎說:“我的衣裳都破了,就在廟裡闲逛的時候從空房隨便撿了一件來穿。”


寧採臣很好糊弄,並沒有追問,喝了幾口酒後突然提議:“既然這廟中有古怪,不如你我夜晚同睡一屋,還能相互照應。”


薛茗的腮幫子塞得鼓囊囊的,差點噎住,趕緊嚼吧嚼吧咽下去,說:“我已經被女鬼給纏上了,賢兄與我睡在一處才是惹火上身,你這幾夜安然度過,那些夜叉鬼不敢招惹你,你隻當無事發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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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採臣捏緊酒壺,義憤填膺道:“那怎麼行!若是那些鬼畏懼於我,那我更要與你同睡,你性命被威脅我不能坐視不管。”


薛茗聽得一愣,沒想到寧採臣還是這般好心腸。旋即她又想,主角確實是這樣的,心懷大義,善良正直,要不怎麼在原著裡將聶小倩感化得棄暗投明呢?


她擺了擺手,拒絕了寧採臣的好意,“多謝賢兄的好意,不過不用了,我有自保的辦法。”


聶小倩昨日在她這裡受了傷氣個半死,晚上指定要找她報仇的,寧採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,哪有能力保護她?萬一聶小倩發起狂,把他倆當成手撕雞了咋整?


寧採臣不肯放棄,喋喋不休地勸著,仿佛鐵了心要跟她住一起。薛茗就往嘴裡塞東西,佯裝吃飯沒時間說話來應對。


兩人正賢兄賢弟的博弈著,廟門忽而被推開,又有人進來了。


薛茗抬眼一瞧,竟覺得十分眼熟!


第12章


廟門開了後,走進來的是個年輕高大的男人,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,一襲灰色長袍,眼睛蒙著漆黑的錦布,但這似乎並不影響他視物,很是從容地跨過門檻走進來。


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女孩。這女孩生得粉雕玉琢,穿得也相當奢華,垂髫發髻上綁著金絲帶,頸子戴著各色寶石的璎珞,一身赤黃交織的衣裙,打扮得像是皇室的公主。她用小手環抱著男人的肩膀,好奇地打量廟裡的景色。


薛茗倍感驚奇,往女孩的臉上端詳,覺得她眼熟。


而且這樣打扮的人來廟裡,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,畢竟在原著故事中,除了燕赤霞,寧採臣和蘭溪而來的書生之外,沒有提及其他凡人出現在廟裡。薛茗不知這兩人的來歷,一邊假裝低頭扒飯,一邊悄咪咪抬眼偷看兩人。


寧採臣一慣熱情好客,見到這兩人之後馬上起身迎上去,手裡還提著一壺酒,說道:“這位兄臺你來得正好,我這弟弟不能喝酒,讓我一人獨飲實在無趣,能在如此荒僻之地相遇也是你我緣分,可要來共飲一杯?”


薛茗心想這寧採臣也夠豁達的,方才還在說廟中有鬼,現在又拉著新來的人喝酒,這莫名其妙的屬於主角的鈍感力,果然在什麼故事裡都有。


那蒙眼的男人沒有回應,倒是他懷裡抱著的小女孩先開了口,聲音稚嫩,“哪來的酒鬼,走開。”


寧採臣倒也不生氣,頗為好脾氣地想去捏女孩的臉,“小娃娃脾氣倒是不小。”


“別用你的髒手碰我!”女孩露出嫌惡的表情,往後一躲的同時用小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,男人就往前走了幾步。待走到薛茗的面前,女孩突然“噯”了一聲,讓男人停下來。


薛茗抬頭與女孩對視,走近了瞧就更覺得熟悉,尤其是眼睛,她肯定自己在哪見過,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。她便主動開口,“小姑娘,你認識我?”


小孩一聽,又生氣了,尖聲道:“你叫誰小姑娘!”


就這麼一句,薛茗突然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小孩了!這不是那天隔著門縫看人,給她水囊裡裝水的小孩嗎?當時那語氣跟現在這句一模一樣。


當時隻有一條門縫看不清楚小孩的全貌,聽聲音還以為是個男孩,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孩。薛茗訝異地睜大眼睛:“你怎麼來這裡了?”


小孩卻沒有回答,反問她,“先前給你裝的水,你沒喝嗎?”


薛茗這時候才想起水囊裡的水,說:“當時走了沒多久就進了鎮子,我買了東西吃,所以就忘記水囊裡的水了。”後來回了廟中她大受打擊,再加上一直蹭寧採臣的吃食和水,所以這兩天都沒碰那個水囊。


小孩說道:“你鬼氣纏身,陰氣太重,若是再與鬼糾纏下去,用不了多久就會體衰而亡,好自為之。”


這一番話將薛茗嚇得頓時覺得手裡的滷肉都不香了,急忙問:“陰氣太重是何意?”


“陰盛而陽衰,這都不懂?活人沒了陽氣,就等死吧。”小孩瞥了她一眼,說話十分老成,與外貌的稚嫩極其違和。


薛茗肅然起敬,覺得這小孩來頭不小,此時也顧不得腿痛了,勉強站起來湊近了說話,壓低聲音,“實不相瞞,我最近的確是為了活命與鬼進行了一些交易。”


小孩的目光往下一落,在她脖子處停留片刻,似乎一眼就看穿她所說的交易,輕哼一聲道:“陽氣乃人之根本,你這是在自尋死路。”


薛茗心虛得不行,知道自己的脖子上全是玉鶴留下的牙印,一邊在心裡痛罵死色鬼長了一口狗牙,一邊把領子往上拽了拽將脖子遮嚴實。她又厚著臉皮道:“小神仙,有沒有什麼辦法救救我,讓我補足了陽氣?”


那小孩似乎對這一句小神仙相當受用,瓷白的小臉蛋上立即浮現笑容,帶著幾分得意,“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,換作別人才懶得管這闲事呢。”


薛茗一聽,馬上對症下藥,連續吹捧了幾句,將小孩哄得心花怒放,而後就見她往懷裡摸了摸,掏出一根草苗似的東西,“這個給你。入夜之後你找一個面朝東的牆,撞牆而入進羅剎鬼市,找到一個名為‘天上人間’的店鋪,用這東西跟東家換聚陽符,戴在身上可為你聚攏陽氣。”


薛茗其實感覺自己身體還好,除了雙腿疼得厲害之外,精神還是挺足的,但她還是將那小草苗給接了過來放在掌心,又細又長,比一根韭菜還要小,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東西。她將草苗小心翼翼地揣起來,抱拳:“今日你救我性命,恩重如山,還望你將姓名告知我,他日我報恩時好歹能找到門路。”


這小孩頓時臭屁起來,下巴微揚,說道:“小爺我叫遊音。不過爺不需要你的報恩,活路給你指了,能不能活下來是你自己的造化。”


說完就拍了拍男人的肩膀,這一直沉默著的男人立即動身,抱著小孩往廟中走去。


薛茗更是覺得這小孩莫名其妙,聽到這自稱後,她竟然連小孩的性別也看不透了,轉念一想這個世界本就充滿古怪,鬼都滿地亂走了,還在乎一個小孩的性別幹什麼?於是她坐回了椅子上,看著兩人走到廟宇深處去。


寧採臣在她身邊坐下,“賢弟,你方才跟那壞脾氣的小孩說什麼呢?你們是舊相識?”


薛茗道:“前天我走出林子時見過一面,談不上舊相識。”


她將碗裡的最後一口飯扒完,把碗筷遞給邊上站著的秋生,對寧採臣拱了拱手說要回房休息,而後撐著木棍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回房間。不過十來步路的距離,她走得異常艱難,若不是木棍撐著,估計早就摔得爬不起來。


頭前第一晚她衝出房間的時候撞斷了門闩,用椅子堵著門才能關嚴實,這一來一回的動作折騰薛茗不少力氣,出了一身汗。她來到床頭翻包袱,從裡面找出水囊打開聞了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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